辛卯岁，沈尧道同余北归，各处杭、越。逾岁，尧道来问寂寞，语笑数日，又复别去，赋此曲，并寄赵学舟。
记玉关、踏雪事清游，寒气脆貂裘，傍枯林古道，长河饮马，此意悠悠。短梦依然江表，老泪洒西州。
一字无题处，落叶都愁。
载取白云归去，问谁留楚佩，弄影中洲？折芦花赠远，零落 一身秋。向寻常、野桥流水，待招来，不是旧沙鸥。空怀感，有斜阳处，却怕登楼。
【注释】
①沈尧道：沈钦，字尧道，号秋江，张炎的词友。
②北归：从北方返回南方。
③各处杭、越：各人分别住在杭州和绍兴。
④赵学舟：赵与仁，字元父，号学舟。张炎词友。别本作“曾心传”。曾名遇，字子敬。
⑤脆：周济《宋四家词选》认为当作“敞”。
⑥长河：黄河。
⑦江表：江南。
【译文】
辛卯这一年，我和沈尧道一同从北地南归，分别居住在杭州和越州。过了一年，尧道来看望我，慰问我的寂寞，谈笑欢娱几日，又再次分别而去。我特地创作此词，并寄给赵学舟。回忆当年同在北国，我们踏雪同游，北国寒冷的天气，冻得貂皮裘都发脆，依傍着枯林古道，饮马到那荒寒长河的水流。这种情景令我神思悠悠。一觉梦醒来，依然在江东滞留，老泪点点洒在曾是故都的杭州。满腔的幽怨无处书写，就连片片枯叶上都是忧愁。你忙忙碌碌而来，又匆匆地载着白云离开，有谁为我留下佩玉，你又为何在他乡逗留？折一枝芦花寄赠远方故友，零落的芦花呵透出一身的寒秋。向着平常的野桥流水漫步，待招来的已不是旧日熟识的沙鸥。我空自怀着百样的感慨，想要排遣又怕登上高楼。因为斜阳的余晖暗淡，故国的山河虽然依旧，却早已江山易主，怎不令人伤心悲愁。
【赏析】
本篇为赠友好抒怀之作，同时也是“亡国之音哀以思”的作品。元世祖二十七年（1290），张炎与沈钦、曾遇同时被召北上缮写金字《藏经》，次年即未仕而归，作者寓央绍兴，友人沈尧道居杭州，一年后，沈来看望词人，作者写此词为别埋头苦干兼赠另一友人赵学舟。江作于1292年秋冬之交。上片忆旧，追叙北游往事，抒写对大宋江山易主物是人非的无尽悲怆。下片伤今，写朋友重聚后的再分别。词情低沉哀婉，苍凉悲壮。暗寓着亡国之恸与身世之感。张炎六世祖为南宋名将张俊，本人也是爱国者。宋亡前他的祖父张濡镇守独松关时，曾杀死元使者廉希贤。1276年元兵入杭，斩杀张濡并籍并其家产。抽以张炎与元政权有深仇大恨。但宋亡，元朝已立，他一个文人也无可奈何。故在被迫抄经后，未仕而退，然家资已被抄没，他生活很潦倒，友情对他显得尤为重要。本词以隐晦曲折的比兴手法，通过蝉、寒鸦及孤雁，抒写与友人离别的愁情及亡国的悲痛。开头五句回忆在严寒荒远的北地饮马黄河的情景，气象苍莽，意境高远雄浑。“此意悠悠”包含许多无以名状的复杂感受。“短梦”以下怀念故国，感情极为沉痛，对沦邙的大好山河表示凭吊之情“一字列题处”用夸张笔法写心中悲愁之深之广，又无处倾诉。下片借湘君、湘夫人故事比喻友人离去后自己的苦闷彷徨。结尾年暗用王粲《登楼赋》之意抒发极为痛切的故国之思。陈廷焯评云：“苍凉怨壮，盛唐人悲歌之诗不足过也。‘折芦花’十字警绝”（《词则·大雅集》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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