斋讫。刺史请师升座。同官僚士庶。肃容再拜。问曰。弟子闻和尚说法。实不可思议。今有少疑。愿大慈悲。特为解说。师曰。有疑即问。吾当为说。韦公曰。和尚所说。可不是达摩大师宗旨乎。师曰。是。公曰。弟子闻达摩初化梁武帝。帝问云。朕一生造寺度僧。布施设斋。有何功德。达摩言。实无功德。弟子未达此理。愿和尚为说。--《六祖坛经》
「斋讫」:吃完饭了,「刺史请师升座」:刺史韦璩就请六祖大师升座。「同官僚士庶」:刺史,就好像现在的省长似的。这省长代表这一切的官僚士庶,带着一班老百姓来请法。「肃容再拜」:肃容,就是很恭敬、很严肃的,一点不敢笑,也不敢哭,不是一边请法,一边笑;也就是不马马虎虎的,很郑重其事的。再拜,就叩头。「问曰」:就问了。「弟子闻和尚说法」,「实不可思议」:这种法,实实在在不可思议。
「今有少疑」:我现在有很少的怀疑,这个怀疑,不是很大的问题,是小问题。好像果宁常常问我什么事情,就说有一个小问题来问我。「愿大慈悲」:我这个小小的问题,请大师大发慈悲。「特为解说」:特别为我解说解说,因为我不明白。
「师曰:有疑即问」:六祖大师说:好啊!你有什么问题,你就讲了,有什么怀疑,你都可以问的。「吾当为说」:我一定要替你说一说。
「韦公曰」:韦公,这是写这部《六祖坛经》的人,尊重刺史,因为他是个大官,所以叫公。你们记得中文这个「公」字,是最恭敬人的。所以你到台湾去受戒的时候,见着和尚,那老资格的,你都可以叫他公。你「公」一声,他就很高兴;你若不「公」,他就觉得你这个新戒,对我都不恭敬,所以你应该公一公。「和尚所说,可不是达摩大师宗旨乎」:这可不是的「可」,就是「是不是」的一个问号。说和尚啊!你所说的法,是不是和达摩大师所说的道理是一样呢?
「师曰:是」:六祖大师说,是啊!我就是讲达摩祖师所传,以心印心的法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的法门。
「公曰」:韦刺史又说了。说,「弟子闻达摩初化梁武帝」:弟子我呀!听达摩祖师最初从广州到南京,去度化梁武帝,「帝问云」:梁武帝问:「朕一生造寺度僧,布施设斋,有何功德?」
朕,在中国商朝时,人人都可以称朕,都可以朕、朕的,所以朕朕声。由周朝以后,皇帝就不欢喜让其它人叫朕,说只可以皇帝一个人称朕,这个朕,就成了皇帝的专有名词,他自己可以称朕。所以汤才说:「朕躬有罪,无以万方;万方有罪,罪在朕躬。」说我一个人有罪,你不要加到我的老百姓身上;我的老百姓若有罪,你都要来把这个罪,放到我的身上。为什么呢?因为我没有教化明白他们,罪不在他们,是在我这儿。
所以梁武帝就自称,说「朕一生」:我这一辈子「造寺」:我造了很多庙。「度僧」:我度了很多和尚出家。那时候的皇帝,谁若是出家,他特别欢迎,什么都供着,吃的,他也供着,住的,他也供着,只要你出家,他就供养你,恭敬你,给你叩头。你看这有多好啊!「布施」:他又拿国家的钱,布施给一切的穷人。「设斋」:他也供僧,打斋供众。「有何功德」:我有什么功德呢?
你要知道,梁武帝这个人,什么都愿意第一的,所以他见到达摩祖师,他不求法,先尽想请达摩祖师来赞叹他一下,来给他戴几个高帽子。他恐怕达摩祖师不知道他造寺、度僧、布施、设斋的功德,不知道他这些好处,于是乎,他就自我介绍,说:「你看我,造了几百处庙,又有这个庙,又有那个庙,所有这庙里,都住着很多和尚,这些和尚,都是我一手成就他们出家的。我又做了多少布施,供养多少僧,你说我这功德怎么样啊?」意思就是自我介绍,自己说:「噢!你看我,我这个做皇帝的,和其它皇帝不一样;我这个皇帝,是专门做好事、做功德的。你说我这有什么功德呢?」他这不是想要求法了生死,而是先要炫示炫示自己的功德。
好像某某大护法:「你们看,知道我吗?我是护持佛教最有力量的,我有钱,我都供养三宝。」其实他去玩女人的钱,比供养三宝多出几千万倍。那个他不讲,他只说他供养三宝;玩女人的钱,也都说是供养三宝了。你说颠倒不颠倒?的确的啊,真事啊!你看哪一个人,他去花天酒地,不说他用了多少钱,在庙上用了一块钱,就说:「我去布施了一块钱,你知道吗?」这都是梁武弟的徒弟!
「达摩言:实无功德」:听梁武帝这样自我陶醉,自我介绍,自我炫示功德,自我卖广告,自我来说自己有什么什么好处,自己赞叹自己;达摩祖师一听,你看,一个圣人,怎么会说拍马屁的话?普通人一听皇帝这么讲,就说:「啊!你有功德啊,你的功德真大啰!你的功德,世界上没有的。」这是一般的人这样子讲。达摩是个祖师,他根本怎么能有阿谀奉承的行为呢?所以就说:「没有功德,没有功德。」实实在在地没有功德。
「弟子未达此理」:韦刺史说,弟子我,没明白这个道理,「愿和尚为说」:我愿意和尚为我讲一讲,说一说这个道理。
师曰。实无功德。勿疑先圣之言。武帝心邪。不知正法。造寺度僧。布施设斋。名为求福。不可将福变为功德。功德在法身中。不在修福。
「师曰:实无功德」:六祖大师听韦刺史这样请问,随着就说,实实在在是没有功德的。「勿疑先圣之言」:你不要疑惑祖师所说的话。「武帝心邪」:武帝心里不正当,只知道沽名钓誉,只知道求名。「不知正法」:他不知道求正法。「造寺度僧,布施设斋,名为求福」:这都是在福田种福。「不可将福便为功德」:不可以将这个福,就说是功德了。「功德在法身中」:功德在你法身里边。「不在修福」:不是在你修福,就能有功德的。
师又曰。见性是功。平等是德。念念无滞。常见本性。真实妙用。名为功德。内心谦下是功。外行于礼是德。自性建立万法是功。心体离念是德。不离自性是功。应用无染是德。若觅功德法身。但依此作。是真功德。若修功德之人。心即不轻。常行普敬。心常轻人。吾我不断。即自无功。自性虚妄不实。即自无德。为吾我自大。常轻一切故。
六祖大师说,功德是属于法身一方面,不是修福就是功德,所以「师又曰:见性是功」:六祖大师又说了,说什么是功呢?你见性就是功。见什么性呢?见你本来自性,本有的光明妙性是功。你若有功夫,就可以见性。
这功,怎么叫功呢?譬如你坐禅,初而勉强,久而自然。你刚刚一打坐的时候,觉得腿痛,腰也痛,等你把腿降伏,把腿战胜,腿也不痛了。你腿不痛,这就是功,这就有功了;你腿痛,那你就是没有功。
怎么叫见性呢?见性,就见你自己的本来面目了。你本来面目是什么样子呢?那得要你自己去找,我现在不能告诉你;我告诉你是个什么样子的,那你还没知道呢!因为那是从外边得来的,要你自己自性自悟:「啊!我本来面目,就是这个样子!」可是要经过善知识印证你是否见性,不是说我自己封我自己做国王,我就是皇帝,我就是菩萨。好像以前那个嬉皮到这儿来,吃的毒药毒得他说,他自己就是菩萨;这简直是魔,真是魔鬼。
「平等是德」:平等,就没有自私心,一切都平等,无党无偏,对任何人,也不自私,平等待遇一切众生,最公平了,大公无私。你能大公无私,这就有德行。
「念念无滞」:你念念无滞;滞,就是滞塞不通,就是流到那个地方,停止到那个地方了。就是什么呢?就是着住。滞,也就是个执着,也就是个着住,滞塞不通了;滞塞不通,你就不能变化。你若没有滞塞不通的情形,「常见本性」:你就像六祖大师说:「啊!何期自性本来清净,何期自性本不动摇,何期自性本无生灭。」何期自性是这么样子不可思议;这个就是常见本性。「真实妙用」:这也就是真实的妙用,「名为功德」,这就是功德。
你不在自己本身上找,你向外驰求,说你度了很多和尚,造了很多庙,布施了很多穷人,又供养了很多三宝僧人之类的,这是向外驰求,到外边找去。外边的,那是福,而不是功德。你这功德,是自己功德圆满,你看佛,就是功德圆满了,那是功德。
「内心谦下是功」:你内心里头谦下,这就是功。谦下,就不自满,对任何的事情,都很谦虚的。不是说:「你看我比任何人都好,你看我多大本领,你看我知道佛法比谁都多。
」你一教人看你,那你就糟糕了,就不是谦下了!不是谦下,你就没有功,没有功夫。
对任何人讲话,都要和气一点,不要像木头棒子似的,讲出一句话,把人家头都给打破。不要说用手拿木棍打人,你这一句话,比拿着铁棍打人,还厉害,那就不是谦下;谦下,就没有不客气的情形。
「外行于礼是德」:自己心里要谦下,看谁都比我好,不要自满。中国有一句话说:「满招损,谦受益。」怎么叫满招损呢?好像这一杯茶,你倒满了还倒,就要往外流,流到外边去了,没用了,这叫满招损。谦受益,谦就是客气一点,谦虚一点,你才能得到益处,不是说:「你看我!我是最大了,我是第一了,你看我这么聪明,你们不懂的,我先明白了。」这佛法不怕你不明白,就怕你不行;你不明白不要紧,你若不行,那是没有用的。你光明白,不去行,那是没有用的。
「自性建立万法是功」:你自性可以建立一切万法;一切万法,都是由我自性所建立的,这就是功。「心体离念是德」:你自己心的本体,离开妄念。不是要你离开正念;念有妄念,有正念,你若离开正念,那就变成邪念。这个要离开你的邪念,就是德。
「不离自性是功」:你常常回光返照,常常见着自性的般若,你见自己的本性,常生般若的智慧,这就是功。「应用无染是德」:你用你般若的智能,应用无方,变化无穷。应用,就是无论你怎么样去做去,都是对的;但是可要无染着,不要做那些不洁净的事情,这就是德。
「若觅功德法身」:假设你要立功德,想找功德和你的法身。你法身也就是功德所成就的;你有功德,法身也就成就了。「但依此作」:你要依我所说的道理这样去做,「是真功德」:这就是真功德。
「若修功德之人」:假设想要修功德的人,「心即不轻」:你要心里不轻慢人。不论是人,是畜生,是一切众生,都要不轻慢他。像常不轻菩萨,见到人就给人叩头,就说:「我不敢轻视汝等,汝等皆当作佛。」所以他自己也成佛了。常不轻菩萨是谁呢?就是释迦牟尼佛,他在过去生中,所行的菩萨道,他「常行普敬」:他普遍地恭敬一切的众生。
「心常轻人」:心里常常轻慢人,看见人就妒忌人,就怕人家比我好,就怕人家比我聪明,就怕人什么事情都高过我,这就是妒忌心。心常轻人,你轻慢人。「吾我不断」:吾、我,这都是自己把自己看得很大,就是前边我讲的:「你看我有多大!你看我,啊!你们谁也不能比我;我啊,这是现在这个时代没有皇帝做,若有皇帝做,一定是属于我的,你们都没有份。为什么呢?我比你们都聪明,我可以支配你们,你们不能支配我。」这总有个我,吾、我不断,不是吾,就是我,不是我,就是吾,这两个,自己总是放不下。「即自无功」:你就没有功了!为什么呢?你太自满了。
「自性虚妄不实」:你自己不真实地修行,所以自性就虚妄不实。你自己本来就不实在,自己都不相信自己,怎么回事啊?自己是个真的?是个假的?自己都不知道,这叫自性虚妄不实。自己也不相信自己:「嘿!我不教你喝酒,怎么你又喝酒去了?我不教你抽香烟,怎么又抽香烟了?」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就搞出来一些毛病;怎么去到赌博场去,也不知道。这就是自性虚妄,自己都没有认识自己。「即自无德」:为什么这样子?就因为没有德行,缺德。
为什么缺德呢?「为吾我自大,常轻一切故」:因为吾我自大,自己把自己看得太大了,甚至自己看自己就是佛:「你看我,我就是佛了!」你看有多大!好像某某人,先提一个说:「某某法师是开悟的,但是我和他是一样的。」他自己不说自己开悟,说某某法师是开悟了,他和这个开悟的法师,是一样的,那就是自我介绍,说我是开悟的。这就是吾我自大,所以绝对没有功德的。
善知识。念念无间是功。心行平直是德。自修性是功。自修身是德。善知识。功德须自性内见。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。是以福德与功德别。武帝不识真理。非我祖师有过。
「善知识,念念无间是功」:六祖大师又说,各位善知识,什么是功呢?我再给你讲一讲。你念念存着正念不间断,你念念修行不停止,久而久之,就有功了。你「初而勉强,久而自然」,你最初是很勉强的,时间一久,就自然了;自然,就是功。「心行平直是德」:你心里常常能行平等率直,没有一切的委曲相,就没有弯弯曲曲的那种心,这就是德。
「自修性是功」:你自己修你自己的性是功。怎么叫自己修自己性呢?本来你没有见性,你要修性;怎么修性?就是不生烦恼。谁打你,你当撞到墙上了;谁骂你,你当他给你唱歌听,他给你作音乐呢!再或者你认为他说外国话,这个言语不同:「喔!他这不是骂人,这是说日本话呢!日本话,就是这样吱吱喳喳的。」再或者:「喔!或者说西班牙话呢!」你把他这样一想,他骂你的话,你不懂,那就没有事了嘛!
好像人仰天而唾,对着天吐一口唾沫,唾沫吐不到天上,还回来唾到自己的脸上。他骂你,你不知道,那他等于骂他自己一样。那么说:「打我,我当撞门框,那我痛啊,怎么可以说就不还报他呢?」假如晚间没有灯,你一头撞到墙上了,你是不是用手再对墙打几拳呢?打几拳,你拳头又痛了,痛多一点。你若是不理他,那就没事了。
像弥勒菩萨讲的,说:
老拙穿衲袄 淡饭腹中饱 补破好遮寒 万事随缘了
有人骂老拙 老拙只说好 有人打老拙 老拙自睡倒
唾在我面上 凭它自干了 我也省力气 你也无烦恼
这样波罗蜜 便是妙中宝 若知这消息 何愁道不了
「老拙穿衲袄,淡饭腹中饱」,我穿着破衣服,吃很没有味的饭,已经吃饱了。「补破好遮寒」,我补我的破衣服好遮寒。「万事随缘了」,什么事情都算了,过去就没有事了。「有人骂老拙」,有人骂我,「老拙只说好」。「有人打老拙,老拙自睡倒」,他打我一下,我就睡倒地下,睡着了。你看!这多妙啊!你若能这个样子,那就不可思议了。「唾在我面上」,他用口水,用唾沫吐到我脸上,「凭它自干了」,教它自己干,我不用手来擦;「我也省力气,你也无烦恼」,我也省去擦面的力气,你一看这个人没有用,也没有烦恼了。「这样波罗蜜,便是妙中宝」,你「若知这消息,何愁道不了」。所以这是最妙的,可是不容易的,不是随便谁都可以会的,这个妙中宝不容易得到。所以你就不发脾气,这叫自修性。
「自修身是德」:怎么修身呢?就不做坏事,没有欲心,这是修身。你没有贪心,没有瞋心,没有痴心,这都是修身。你不杀生、不偷盗、不邪淫,这都是修身。这是德。
「善知识,功德须自性内见」:功德,是在你自己本性这儿来找,不是到外边向外驰求的。「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」:不是说我做点布施,我供养三宝,我就有了功德。那没有功德,只有福,只可以说是福。「是以福德与功德别」:所以福德和功德,是有分别的。福德是你做这些事,可以得福,不可以立功。福德,是由你造福业,将来受福报;功德呢,这是你直下承当,自己当时就得到好处的。「武帝不识真理」:武帝不懂得真正的道理。「非我祖师有过」:不是我祖师菩提达摩不讲道理,就说实无功德,这么样答复他。
当时,达摩祖师本来预备救度梁武帝,但是梁武帝因为自视太大,自己看自己大了,是个皇帝,已经有无量的功德。他造了很多庙,度了很多僧,又布施了很多钱,又供养三宝,认为是很大的功德,所以菩提达摩想破他这种执着,就说他没有功德。
说他没有功德不要紧,梁武帝当时一听这话,就不欢喜,所以就不睬达摩,达摩祖师再讲什么法,他也不听:「我何必要听你讲呢!」因为不听,所以达摩祖师想要救度他,想要对他有慈悲心,但是他不接受,也没有法子;于是乎,达摩祖师就走了。过了一个时期,果然梁武帝最后死的时候是饿死的。
你们想一想,如果他有功德,怎么会饿死?因为没有功德,所以就饿死了。达摩祖师当时就想挽救,不教他饿死,令他能生觉悟的心;可惜梁武帝这个吾、我太大,所以就是达摩祖师也救不了他。
斋讫。刺史请师升座。同官僚士庶。肃容再拜。问曰。弟子闻和尚说法。实不可思议。今有少疑。愿大慈悲。特为解说。师曰。有疑即问。吾当为说。韦公曰。和尚所说。可不是达摩大师宗旨乎。师曰。是。公曰。弟子闻达摩初化梁武帝。帝问云。朕一生造寺度僧。布施设斋。有何功德。达摩言。实无功德。弟子未达此理。愿和尚为说。--《六祖坛经》「斋讫」:吃完饭了,「刺史请师升座」:刺史韦璩就请六祖大师升座。「同官僚士庶」:刺史,就好像现在的省长似的。这省长代表这一切的官僚士庶,带着一班老百姓来请法。「肃容再拜」:肃容,就是很恭敬、很严肃的,一点不敢笑,也不敢哭,不是一边请法,一边笑;也就是不马马虎虎的,很郑重其事的。再拜,就叩头。「问曰」:就问了。「弟子闻和尚说法」,「实不可思议」:这种法,实实在在不可思议。「今有少疑」:我现在有很少的怀疑,这个怀疑,不是很大的问题,是小问题。好像果宁常常问我什么事情,就说有一个小问题来问我。「愿大慈悲」:我这个小小的问题,请大师大发慈悲。「特为解说」:特别为我解说解说,因为我不明白。「师曰:有疑即问」:六祖大师说:好啊!你有什么问题,你就讲了,有什么怀疑,你都可以问的。「吾当为说」:我一定要替你说一说。「韦公曰」:韦公,这是写这部《六祖坛经》的人,尊重刺史,因为他是个大官,所以叫公。你们记得中文这个「公」字,是最恭敬人的。所以你到台湾去受戒的时候,见着和尚,那老资格的,你都可以叫他公。你「公」一声,他就很高兴;你若不「公」,他就觉得你这个新戒,对我都不恭敬,所以你应该公一公。「和尚所说,可不是达摩大师宗旨乎」:这可不是的「可」,就是「是不是」的一个问号。说和尚啊!你所说的法,是不是和达摩大师所说的道理是一样呢?「师曰:是」:六祖大师说,是啊!我就是讲达摩祖师所传,以心印心的法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的法门。「公曰」:韦刺史又说了。说,「弟子闻达摩初化梁武帝」:弟子我呀!听达摩祖师最初从广州到南京,去度化梁武帝,「帝问云」:梁武帝问:「朕一生造寺度僧,布施设斋,有何功德?」朕,在中国商朝时,人人都可以称朕,都可以朕、朕的,所以朕朕声。由周朝以后,皇帝就不欢喜让其它人叫朕,说只可以皇帝一个人称朕,这个朕,就成了皇帝的专有名词,他自己可以称朕。所以汤才说:「朕躬有罪,无以万方;万方有罪,罪在朕躬。」说我一个人有罪,你不要加到我的老百姓身上;我的老百姓若有罪,你都要来把这个罪,放到我的身上。为什么呢?因为我没有教化明白他们,罪不在他们,是在我这儿。所以梁武帝就自称,说「朕一生」:我这一辈子「造寺」:我造了很多庙。「度僧」:我度了很多和尚出家。那时候的皇帝,谁若是出家,他特别欢迎,什么都供着,吃的,他也供着,住的,他也供着,只要你出家,他就供养你,恭敬你,给你叩头。你看这有多好啊!「布施」:他又拿国家的钱,布施给一切的穷人。「设斋」:他也供僧,打斋供众。「有何功德」:我有什么功德呢?你要知道,梁武帝这个人,什么都愿意第一的,所以他见到达摩祖师,他不求法,先尽想请达摩祖师来赞叹他一下,来给他戴几个高帽子。他恐怕达摩祖师不知道他造寺、度僧、布施、设斋的功德,不知道他这些好处,于是乎,他就自我介绍,说:「你看我,造了几百处庙,又有这个庙,又有那个庙,所有这庙里,都住着很多和尚,这些和尚,都是我一手成就他们出家的。我又做了多少布施,供养多少僧,你说我这功德怎么样啊?」意思就是自我介绍,自己说:「噢!你看我,我这个做皇帝的,和其它皇帝不一样;我这个皇帝,是专门做好事、做功德的。你说我这有什么功德呢?」他这不是想要求法了生死,而是先要炫示炫示自己的功德。好像某某大护法:「你们看,知道我吗?我是护持佛教最有力量的,我有钱,我都供养三宝。」其实他去玩女人的钱,比供养三宝多出几千万倍。那个他不讲,他只说他供养三宝;玩女人的钱,也都说是供养三宝了。你说颠倒不颠倒?的确的啊,真事啊!你看哪一个人,他去花天酒地,不说他用了多少钱,在庙上用了一块钱,就说:「我去布施了一块钱,你知道吗?」这都是梁武弟的徒弟!「达摩言:实无功德」:听梁武帝这样自我陶醉,自我介绍,自我炫示功德,自我卖广告,自我来说自己有什么什么好处,自己赞叹自己;达摩祖师一听,你看,一个圣人,怎么会说拍马屁的话?普通人一听皇帝这么讲,就说:「啊!你有功德啊,你的功德真大啰!你的功德,世界上没有的。」这是一般的人这样子讲。达摩是个祖师,他根本怎么能有阿谀奉承的行为呢?所以就说:「没有功德,没有功德。」实实在在地没有功德。「弟子未达此理」:韦刺史说,弟子我,没明白这个道理,「愿和尚为说」:我愿意和尚为我讲一讲,说一说这个道理。师曰。实无功德。勿疑先圣之言。武帝心邪。不知正法。造寺度僧。布施设斋。名为求福。不可将福变为功德。功德在法身中。不在修福。「师曰:实无功德」:六祖大师听韦刺史这样请问,随着就说,实实在在是没有功德的。「勿疑先圣之言」:你不要疑惑祖师所说的话。「武帝心邪」:武帝心里不正当,只知道沽名钓誉,只知道求名。「不知正法」:他不知道求正法。「造寺度僧,布施设斋,名为求福」:这都是在福田种福。「不可将福便为功德」:不可以将这个福,就说是功德了。「功德在法身中」:功德在你法身里边。「不在修福」:不是在你修福,就能有功德的。师又曰。见性是功。平等是德。念念无滞。常见本性。真实妙用。名为功德。内心谦下是功。外行于礼是德。自性建立万法是功。心体离念是德。不离自性是功。应用无染是德。若觅功德法身。但依此作。是真功德。若修功德之人。心即不轻。常行普敬。心常轻人。吾我不断。即自无功。自性虚妄不实。即自无德。为吾我自大。常轻一切故。六祖大师说,功德是属于法身一方面,不是修福就是功德,所以「师又曰:见性是功」:六祖大师又说了,说什么是功呢?你见性就是功。见什么性呢?见你本来自性,本有的光明妙性是功。你若有功夫,就可以见性。这功,怎么叫功呢?譬如你坐禅,初而勉强,久而自然。你刚刚一打坐的时候,觉得腿痛,腰也痛,等你把腿降伏,把腿战胜,腿也不痛了。你腿不痛,这就是功,这就有功了;你腿痛,那你就是没有功。怎么叫见性呢?见性,就见你自己的本来面目了。你本来面目是什么样子呢?那得要你自己去找,我现在不能告诉你;我告诉你是个什么样子的,那你还没知道呢!因为那是从外边得来的,要你自己自性自悟:「啊!我本来面目,就是这个样子!」可是要经过善知识印证你是否见性,不是说我自己封我自己做国王,我就是皇帝,我就是菩萨。好像以前那个嬉皮到这儿来,吃的毒药毒得他说,他自己就是菩萨;这简直是魔,真是魔鬼。「平等是德」:平等,就没有自私心,一切都平等,无党无偏,对任何人,也不自私,平等待遇一切众生,最公平了,大公无私。你能大公无私,这就有德行。「念念无滞」:你念念无滞;滞,就是滞塞不通,就是流到那个地方,停止到那个地方了。就是什么呢?就是着住。滞,也就是个执着,也就是个着住,滞塞不通了;滞塞不通,你就不能变化。你若没有滞塞不通的情形,「常见本性」:你就像六祖大师说:「啊!何期自性本来清净,何期自性本不动摇,何期自性本无生灭。」何期自性是这么样子不可思议;这个就是常见本性。「真实妙用」:这也就是真实的妙用,「名为功德」,这就是功德。你不在自己本身上找,你向外驰求,说你度了很多和尚,造了很多庙,布施了很多穷人,又供养了很多三宝僧人之类的,这是向外驰求,到外边找去。外边的,那是福,而不是功德。你这功德,是自己功德圆满,你看佛,就是功德圆满了,那是功德。「内心谦下是功」:你内心里头谦下,这就是功。谦下,就不自满,对任何的事情,都很谦虚的。不是说:「你看我比任何人都好,你看我多大本领,你看我知道佛法比谁都多。」你一教人看你,那你就糟糕了,就不是谦下了!不是谦下,你就没有功,没有功夫。对任何人讲话,都要和气一点,不要像木头棒子似的,讲出一句话,把人家头都给打破。不要说用手拿木棍打人,你这一句话,比拿着铁棍打人,还厉害,那就不是谦下;谦下,就没有不客气的情形。 「外行于礼是德」:自己心里要谦下,看谁都比我好,不要自满。中国有一句话说:「满招损,谦受益。」怎么叫满招损呢?好像这一杯茶,你倒满了还倒,就要往外流,流到外边去了,没用了,这叫满招损。谦受益,谦就是客气一点,谦虚一点,你才能得到益处,不是说:「你看我!我是最大了,我是第一了,你看我这么聪明,你们不懂的,我先明白了。」这佛法不怕你不明白,就怕你不行;你不明白不要紧,你若不行,那是没有用的。你光明白,不去行,那是没有用的。「自性建立万法是功」:你自性可以建立一切万法;一切万法,都是由我自性所建立的,这就是功。「心体离念是德」:你自己心的本体,离开妄念。不是要你离开正念;念有妄念,有正念,你若离开正念,那就变成邪念。这个要离开你的邪念,就是德。「不离自性是功」:你常常回光返照,常常见着自性的般若,你见自己的本性,常生般若的智慧,这就是功。「应用无染是德」:你用你般若的智能,应用无方,变化无穷。应用,就是无论你怎么样去做去,都是对的;但是可要无染着,不要做那些不洁净的事情,这就是德。「若觅功德法身」:假设你要立功德,想找功德和你的法身。你法身也就是功德所成就的;你有功德,法身也就成就了。「但依此作」:你要依我所说的道理这样去做,「是真功德」:这就是真功德。「若修功德之人」:假设想要修功德的人,「心即不轻」:你要心里不轻慢人。不论是人,是畜生,是一切众生,都要不轻慢他。像常不轻菩萨,见到人就给人叩头,就说:「我不敢轻视汝等,汝等皆当作佛。」所以他自己也成佛了。常不轻菩萨是谁呢?就是释迦牟尼佛,他在过去生中,所行的菩萨道,他「常行普敬」:他普遍地恭敬一切的众生。「心常轻人」:心里常常轻慢人,看见人就妒忌人,就怕人家比我好,就怕人家比我聪明,就怕人什么事情都高过我,这就是妒忌心。心常轻人,你轻慢人。「吾我不断」:吾、我,这都是自己把自己看得很大,就是前边我讲的:「你看我有多大!你看我,啊!你们谁也不能比我;我啊,这是现在这个时代没有皇帝做,若有皇帝做,一定是属于我的,你们都没有份。为什么呢?我比你们都聪明,我可以支配你们,你们不能支配我。」这总有个我,吾、我不断,不是吾,就是我,不是我,就是吾,这两个,自己总是放不下。「即自无功」:你就没有功了!为什么呢?你太自满了。「自性虚妄不实」:你自己不真实地修行,所以自性就虚妄不实。你自己本来就不实在,自己都不相信自己,怎么回事啊?自己是个真的?是个假的?自己都不知道,这叫自性虚妄不实。自己也不相信自己:「嘿!我不教你喝酒,怎么你又喝酒去了?我不教你抽香烟,怎么又抽香烟了?」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就搞出来一些毛病;怎么去到赌博场去,也不知道。这就是自性虚妄,自己都没有认识自己。「即自无德」:为什么这样子?就因为没有德行,缺德。为什么缺德呢?「为吾我自大,常轻一切故」:因为吾我自大,自己把自己看得太大了,甚至自己看自己就是佛:「你看我,我就是佛了!」你看有多大!好像某某人,先提一个说:「某某法师是开悟的,但是我和他是一样的。」他自己不说自己开悟,说某某法师是开悟了,他和这个开悟的法师,是一样的,那就是自我介绍,说我是开悟的。这就是吾我自大,所以绝对没有功德的。善知识。念念无间是功。心行平直是德。自修性是功。自修身是德。善知识。功德须自性内见。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。是以福德与功德别。武帝不识真理。非我祖师有过。「善知识,念念无间是功」:六祖大师又说,各位善知识,什么是功呢?我再给你讲一讲。你念念存着正念不间断,你念念修行不停止,久而久之,就有功了。你「初而勉强,久而自然」,你最初是很勉强的,时间一久,就自然了;自然,就是功。「心行平直是德」:你心里常常能行平等率直,没有一切的委曲相,就没有弯弯曲曲的那种心,这就是德。「自修性是功」:你自己修你自己的性是功。怎么叫自己修自己性呢?本来你没有见性,你要修性;怎么修性?就是不生烦恼。谁打你,你当撞到墙上了;谁骂你,你当他给你唱歌听,他给你作音乐呢!再或者你认为他说外国话,这个言语不同:「喔!他这不是骂人,这是说日本话呢!日本话,就是这样吱吱喳喳的。」再或者:「喔!或者说西班牙话呢!」你把他这样一想,他骂你的话,你不懂,那就没有事了嘛!好像人仰天而唾,对着天吐一口唾沫,唾沫吐不到天上,还回来唾到自己的脸上。他骂你,你不知道,那他等于骂他自己一样。那么说:「打我,我当撞门框,那我痛啊,怎么可以说就不还报他呢?」假如晚间没有灯,你一头撞到墙上了,你是不是用手再对墙打几拳呢?打几拳,你拳头又痛了,痛多一点。你若是不理他,那就没事了。像弥勒菩萨讲的,说:老拙穿衲袄 淡饭腹中饱 补破好遮寒 万事随缘了有人骂老拙 老拙只说好 有人打老拙 老拙自睡倒唾在我面上 凭它自干了 我也省力气 你也无烦恼这样波罗蜜 便是妙中宝 若知这消息 何愁道不了「老拙穿衲袄,淡饭腹中饱」,我穿着破衣服,吃很没有味的饭,已经吃饱了。「补破好遮寒」,我补我的破衣服好遮寒。「万事随缘了」,什么事情都算了,过去就没有事了。「有人骂老拙」,有人骂我,「老拙只说好」。「有人打老拙,老拙自睡倒」,他打我一下,我就睡倒地下,睡着了。你看!这多妙啊!你若能这个样子,那就不可思议了。「唾在我面上」,他用口水,用唾沫吐到我脸上,「凭它自干了」,教它自己干,我不用手来擦;「我也省力气,你也无烦恼」,我也省去擦面的力气,你一看这个人没有用,也没有烦恼了。「这样波罗蜜,便是妙中宝」,你「若知这消息,何愁道不了」。所以这是最妙的,可是不容易的,不是随便谁都可以会的,这个妙中宝不容易得到。所以你就不发脾气,这叫自修性。「自修身是德」:怎么修身呢?就不做坏事,没有欲心,这是修身。你没有贪心,没有瞋心,没有痴心,这都是修身。你不杀生、不偷盗、不邪淫,这都是修身。这是德。「善知识,功德须自性内见」:功德,是在你自己本性这儿来找,不是到外边向外驰求的。「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」:不是说我做点布施,我供养三宝,我就有了功德。那没有功德,只有福,只可以说是福。「是以福德与功德别」:所以福德和功德,是有分别的。福德是你做这些事,可以得福,不可以立功。福德,是由你造福业,将来受福报;功德呢,这是你直下承当,自己当时就得到好处的。「武帝不识真理」:武帝不懂得真正的道理。「非我祖师有过」:不是我祖师菩提达摩不讲道理,就说实无功德,这么样答复他。当时,达摩祖师本来预备救度梁武帝,但是梁武帝因为自视太大,自己看自己大了,是个皇帝,已经有无量的功德。他造了很多庙,度了很多僧,又布施了很多钱,又供养三宝,认为是很大的功德,所以菩提达摩想破他这种执着,就说他没有功德。说他没有功德不要紧,梁武帝当时一听这话,就不欢喜,所以就不睬达摩,达摩祖师再讲什么法,他也不听:「我何必要听你讲呢!」因为不听,所以达摩祖师想要救度他,想要对他有慈悲心,但是他不接受,也没有法子;于是乎,达摩祖师就走了。过了一个时期,果然梁武帝最后死的时候是饿死的。你们想一想,如果他有功德,怎么会饿死?因为没有功德,所以就饿死了。达摩祖师当时就想挽救,不教他饿死,令他能生觉悟的心;可惜梁武帝这个吾、我太大,所以就是达摩祖师也救不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