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 >> 首页 >> 佛教知识 >> 要争气,不要生气

要争气,不要生气

一九三七年,日本出兵侵略华北,在杭州经商的父亲于返乡途中突然失踪,根据判断,应该是在枪林弹雨中丧生了。我家本来贫穷,遭此变故,一门孤寡更是受尽邻里欺负。母亲却从来没有自怜自艾,反而以坚强的语气鼓励我们四个稚龄的子女:

「孩子们,我们要争气,不要生气!」

我听了以后,下定决心要力争上游。

那时家乡的经济十分落后,往往要摆渡到运河对岸采购日常用品。然而自从中日战争爆发以后,没有人肯为了赚一、两毛钱,而冒著生命的危险渡河。那年我才十岁,看到这种情形,便自告奋勇,将衣服一脱,往头上一紮,跳下湍急的河流里,不一会儿的功夫,就将大家所需的用品买办齐全。乡人们常竖起大拇指称赞道:「李家的二小子真不简单!」看到母亲绽开欣慰的笑容,我默默地告诉自己:「我还要更加争气!」

次年,我搀著病弱的母亲离乡寻父,路过栖霞山寺,在偶然的机缘下,我答应寺里的大和尚披剃出家。母亲知道我意向坚决,只好含着眼泪,独自回乡。望着她孑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,我在心中呐喊:「母亲!您放心好了,我会争气的!」

刚到丛林参学时,由于年纪还很小,什么都不懂,常常被同学取笑,这时,母亲的话浮上心头:「我们要争气!」于是,我加紧用功,发心工作,果然获得了许多赞美。

初时摸索写作,也有一段令人难忘的心路历程。有一回,老师出的作文题目是「以菩提无住直显般若论」,虽然当时连题目都看不懂,还是非常用心地写了好几张作业纸。老师阅毕发回,评语栏中写著一首诗:

两只黄鹂鸣翠柳,一行白鹭上青天。

同学们看到,在一旁嘲笑:「老师的意思是不知所云啊!」

下一次的作文课,题目是「故乡」,我认真地构思布局,在交出去前看了又看,自觉是得意之作,数天后发回,老师的评语又是两行诗句:

如人数他宝,自无半毫分。

先前写得不好,是不知所云;这篇写得好,却被误会有抄袭之嫌。虽然如此,我并没有生气,也没有泄气,反而更加细心地观察事物,揣摩思考。经过一番努力之后,我的佳作频出,老师渐渐对我刮目相看,有时还在课堂上予以褒奖。这时,我随手涂鸦的小诗数篇也陆续在报端披露,更是受到瞩目。我更加深信:受到挫折委屈时,只有自己努力「争气」才有用处。

或许因为我是家师志开上人唯一的入室弟子,他对于我总是分外严厉。记得有一回,我受到一位师长的责罚,家师知道我受了委屈,遣人叫我去问话。在一番开导之后,问起我的近况,我坦然告诉他,衣单不全,纸笔不周,他不但没有给我丝毫安慰,反而端起桌上的一杯茶,说道:「你以为没有钱,我就会给你吗?明白告诉你,我把喝茶的茶叶钱省下来给你,你也用不完,但我就是不给你。什么道理,我现在不说,你将来自然会明白。」

另一次,我在焦山佛学院读书时,全身生满了脓疮,无钱医疗,在等死的状况下,我强耐病痛,写了一封信给家师,报告我的近况,没想到家师回信的第一句话竟然是:「你那装腔乞怜的信,我已收到。」

面对这些事情的当下,心里的确也感到有些委屈,但是事后仔细反省,我觉得家师是真正爱护我的,如果他对我和颜悦色,百般安慰,乃至给我钱用,让我生活过得舒适一点,我会很欢喜,他看了也会很高兴。然而,他却故意反其道而行,为的就是要我学习在遇到挫折困苦的时候,能够坚强忍耐,自我争气啊!

一九五五年,当我撰写的《释迦牟尼佛传》出版时,浮现在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呈给家师指教。由于当时海峡两岸严禁来往,我只有辗转托人由香港带到大陆,直到家师有了回音,我才放下心中悬宕的石头。我这样煞费苦心,为的就是要让他老人家知道:我是争气的弟子,我不会让他失望!

一九四九年,我初来台湾时,善导寺一张八人座的圆形饭桌,却围坐了十五、六个人,我常常知趣地默然离去。

在走投无路之下,我想到或许可以去基隆某寺找我过去的同学,当我们一行三人拖著疲惫冰冷的身躯,冒著寒风细雨,走了半天的路程,好不容易到达山门时,已是下午一点多钟。寺里的同学听说我们粒米未进,已达一天之久,赶紧请我们去厨房吃饭。可是就在这时,另外一个人说话了:「某老法师交代,我们自身难保,还是请他们另外设法好了!」当我正想离开之际,同学叫我等一等,他自己拿钱出来买了两斤米,煮了一锅稀饭给我们吃。记忆中最深刻的是,当时捧著饭碗的双手已经饿得不停颤抖。吃完稀饭,向同学道谢以后,在凄风苦雨之中,我们又踏上另一段不知所止的路程。

由于这段刻骨铭心的经验,我立下誓愿:日后我一定要普门大开,广接来者。结果二十年以后,我实现了愿望,先后在台北成立「普门精舍」、「普门寺」,我教导所有的徒众都必须善待信徒香客。直到现在,佛光山的各个别分院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,那就是每一餐必须多设两桌流水席,方便来者用斋,而对于前来挂单的出家人,则一律供养五百元车资。虽然在现代社会里,清茶淡饭、杯水车薪也许不算什么,但是自信一颗诚摰的心意却是无价的宝贵。

后来,我在佛光山开办中学、幼稚园,乃至佛教杂志,也都以「普门」为名,凡此都是取其「普门示现」之意,希望徒众都能效法「普门大士」的精神,接引广大的众生。

常常我在静夜里回忆往事,想到当年的一些同道们,在生活的压力和人情的难堪之下,愤而另作打算,如今不少人潦倒落魄,心中真是不胜感慨!

至此我坚信,所谓的「争气」,并不是争一时的情绪,而是争千秋大业;所谓的「争气」,更不是求一己之私利,而是求众生之福祉。

也就因为这一份为教为众的认知,时时在心湖里激荡起澎湃的浪花,我一生从来不因眼前的挫折阻挠而怨天尤人,或失望退缩。

过了两年,我受聘担任第一届台湾佛教讲习会的教务主任。当时民风保守,一些人又担心我的观念太新,会把学生「带坏」,讲习会从新竹搬到台北后,就不再请我教书。甚至后来圆融尼师创办东山佛学院时,他请我教书,也终因道源长老的反对而作罢。

我想到与其和他们争论,倒不如自己到别处去争气,所以,我决定暂时放下文教工作,勇敢地面对大众,走上社会弘法的道路。

从宜兰到高雄,三十年的弘法生涯中,首先是开创的新意受到保守人士的强烈杯葛,继而教界人士的一再排挤,使我几无立锥之地。对于我苦口婆心的建议改革,他们蓄意扭曲,存心破坏;中国佛教会害怕我当上常务理事,多方予以阻难;理事长几次不批准我的出国证件,甚至有一回,我应越南心珠上座之请,到越南参加国际会议,当我兴致勃勃地连夜坐车,从高雄赶到台北办理手续时,他们竟然当面严辞拒绝。直到数年以后,终因政府官员看不过去,出面仗义直言,才使我得以顺利出国,代表教界出席国际会议。然而这时一些同道们又刻意抹煞我为教为国折冲樽俎的辛苦成就,甚至在报章杂志上发表不实报导,企图损毁我的名誉。

我并不为个人的荣辱得失感到生气,只是目睹教界的短视近利,不免感到遗憾。为了佛教的发展,为了众生的福祉,我只有另闢天地,自我争气。

「路遥知马力,疾风知劲草。」当年大家嗤之以鼻的「人间佛教」理念,如今已成为教界趋之若鹜的目标。这十年来,我马不停蹄地应各地信众请求,在五大洲巡回弘法,甚至世界各地的佛教团体也经常邀请我参加相关的活动。

我以自己的坚持与努力证明了:当我们遭逢横逆时,既不需要哀求怜悯,更不需要愤怒抗争。以愿心为动能,我们一样可以逆流而上;化悲愤为力量,我们依然能够拨云见日。

只要自己肯争气,我们尽可以不卑不亢,择善固执,因为自助而后人助,辛苦的血汗不会白流,大众的肯定终将为我们的努力作最佳的证明。

政治的导向与观念的偏差,往往也使得弘法工作的推展倍增困难,最明显的例子如:三十年前的台湾,只准耶教人士四处传教,对于佛教的弘法活动却不予认同,即使自己出钱制作电视节目,也遭有关单位驳回,说和尚不可上电视。有一回,我问他们:「连续剧中不是常有和尚出现吗?」所得到的答案竟然是:「那是假和尚可以说法,真和尚不可以说法。」令人啼笑皆非。我告诉自己:「总有一天,我一定要扭转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与似是而非的观念!」

经过多年的努力,我终于在一九七九年首开先例,制作中国佛教史上第一个弘法节目。此后,由「甘露」到「信心门」,由佛经讲座到「星云禅话」,由「每日一偈」到「星云法语」,我游走三家电视台,非但邀约不断,而且从过去自掏腰包的自制,到现在电台自愿出钱的内制。应观众要求而将节目内容付诸文字,所出版的书籍也受到外界出版商的喜好,纷纷前来洽商,希望我能给予他们出版的权利,想到佛法能藉此普遍流传,我也都欣然应允。

目睹社会人士对佛教的观感,渐渐由排斥转为接受,由肯定到进一步地赞许时,心中最欣喜的莫过于为佛教争得了发展的空间。

我不但在弘法上努力开拓天地,还积极兴办文教事业、慈善事业,而且都先后获得政府的表扬和肯定。我之所以费尽心力擘画各种佛教事业,固然主要是为了广利众生,另一方面也是想替教界争一口气,改变大众对佛教的误解与否定。

建寺安僧本来是好事,但也麻烦。佛光山一九六七年开山,经过十年的申请,于一九七六年才拿到寺庙登记;福山寺也是历经八年的奋斗,才成为合法的道场;圆福寺则因为地方财税单位主管的刁难,险些被充公拍卖,靠著慈惠过去同事的帮忙,暂缓查封的时间,才在千钧一发中拯救出来。

本著「有所为,有所不为」的原则,我摒却弟子们跑政府机关请求关说的建议,宁可自己据理力争。在殷殷等待,频频被拒的日子里,我安慰气急败坏的徒众:「政府官员有一定的任期,而我们和尚却是做一辈子的!」道场万一不幸被拆,还可以重建;志气一旦自甘败落,则有如失根的花草,无所凭借。我凡事都以「一生」作为奋斗的目标,全力以赴,不做到最后一口气,决不放弃。事实不都证明了持志努力的「争气」,比暴虎凭河的「生气」更来得有意义,有价值吗?

披览圣典,翻阅教史,诸佛菩萨的不为恶魔所扰,历代祖师的不被乱世所惑,不也是「争气,而不生气」的最佳例子吗?他们基于「不忍圣教衰,不忍众生苦」的慈心悲愿,将全副身心抛洒于生命的时空里,往往所争回的,不仅仅是佛教事业的振兴开展,更是千万人法身慧命的亘古长新。我虽自愧有所不足,但常思追随效法。

反观今日的社会,心中不免感慨万千!一些人为了争取私利,而不惜争狠斗胜,他们即使赢得了一时的胜利,却往往输掉了一生的幸福;即使自己获得了富贵荣华,却危害社会,贻祸子孙。还有一些人在困境当头的时候,不但一筹莫展,反而自暴自弃,徒然使亲者恨仇者快,遑论对国家社会的贡献了。

目睹国内的忧患,已足心忧;展望多变的世局,更是令人戚然。在国际上,外交、经济等各方面的压力,正向著我们步步逼近。中华民族究竟应该如何因应呢?我以为:醉生梦死,视若无睹,固然不该,但是螳臂挡车,或坐困愁城,也都无济于事,我们应该自我反省,自我奋发。因为唯有自我「争气」,才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;唯有发挥自己的智能与团结的力量,才能得到国际友人的尊重!

一九三七年,日本出兵侵略华北,在杭州经商的父亲于返乡途中突然失踪,根据判断,应该是在枪林弹雨中丧生了。我家本来贫穷,遭此变故,一门孤寡更是受尽邻里欺负。母亲却从来没有自怜自艾,反而以坚强的语气鼓励我们四个稚龄的子女:「孩子们,我们要争气,不要生气!」我听了以后,下定决心要力争上游。那时家乡的经济十分落后,往往要摆渡到运河对岸采购日常用品。然而自从中日战争爆发以后,没有人肯为了赚一、两毛钱,而冒著生命的危险渡河。那年我才十岁,看到这种情形,便自告奋勇,将衣服一脱,往头上一紮,跳下湍急的河流里,不一会儿的功夫,就将大家所需的用品买办齐全。乡人们常竖起大拇指称赞道:「李家的二小子真不简单!」看到母亲绽开欣慰的笑容,我默默地告诉自己:「我还要更加争气!」次年,我搀著病弱的母亲离乡寻父,路过栖霞山寺,在偶然的机缘下,我答应寺里的大和尚披剃出家。母亲知道我意向坚决,只好含着眼泪,独自回乡。望着她孑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,我在心中呐喊:「母亲!您放心好了,我会争气的!」刚到丛林参学时,由于年纪还很小,什么都不懂,常常被同学取笑,这时,母亲的话浮上心头:「我们要争气!」于是,我加紧用功,发心工作,果然获得了许多赞美。初时摸索写作,也有一段令人难忘的心路历程。有一回,老师出的作文题目是「以菩提无住直显般若论」,虽然当时连题目都看不懂,还是非常用心地写了好几张作业纸。老师阅毕发回,评语栏中写著一首诗:两只黄鹂鸣翠柳,一行白鹭上青天。同学们看到,在一旁嘲笑:「老师的意思是不知所云啊!」下一次的作文课,题目是「故乡」,我认真地构思布局,在交出去前看了又看,自觉是得意之作,数天后发回,老师的评语又是两行诗句:如人数他宝,自无半毫分。先前写得不好,是不知所云;这篇写得好,却被误会有抄袭之嫌。虽然如此,我并没有生气,也没有泄气,反而更加细心地观察事物,揣摩思考。经过一番努力之后,我的佳作频出,老师渐渐对我刮目相看,有时还在课堂上予以褒奖。这时,我随手涂鸦的小诗数篇也陆续在报端披露,更是受到瞩目。我更加深信:受到挫折委屈时,只有自己努力「争气」才有用处。或许因为我是家师志开上人唯一的入室弟子,他对于我总是分外严厉。记得有一回,我受到一位师长的责罚,家师知道我受了委屈,遣人叫我去问话。在一番开导之后,问起我的近况,我坦然告诉他,衣单不全,纸笔不周,他不但没有给我丝毫安慰,反而端起桌上的一杯茶,说道:「你以为没有钱,我就会给你吗?明白告诉你,我把喝茶的茶叶钱省下来给你,你也用不完,但我就是不给你。什么道理,我现在不说,你将来自然会明白。」另一次,我在焦山佛学院读书时,全身生满了脓疮,无钱医疗,在等死的状况下,我强耐病痛,写了一封信给家师,报告我的近况,没想到家师回信的第一句话竟然是:「你那装腔乞怜的信,我已收到。」面对这些事情的当下,心里的确也感到有些委屈,但是事后仔细反省,我觉得家师是真正爱护我的,如果他对我和颜悦色,百般安慰,乃至给我钱用,让我生活过得舒适一点,我会很欢喜,他看了也会很高兴。然而,他却故意反其道而行,为的就是要我学习在遇到挫折困苦的时候,能够坚强忍耐,自我争气啊!一九五五年,当我撰写的《释迦牟尼佛传》出版时,浮现在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呈给家师指教。由于当时海峡两岸严禁来往,我只有辗转托人由香港带到大陆,直到家师有了回音,我才放下心中悬宕的石头。我这样煞费苦心,为的就是要让他老人家知道:我是争气的弟子,我不会让他失望!一九四九年,我初来台湾时,善导寺一张八人座的圆形饭桌,却围坐了十五、六个人,我常常知趣地默然离去。在走投无路之下,我想到或许可以去基隆某寺找我过去的同学,当我们一行三人拖著疲惫冰冷的身躯,冒著寒风细雨,走了半天的路程,好不容易到达山门时,已是下午一点多钟。寺里的同学听说我们粒米未进,已达一天之久,赶紧请我们去厨房吃饭。可是就在这时,另外一个人说话了:「某老法师交代,我们自身难保,还是请他们另外设法好了!」当我正想离开之际,同学叫我等一等,他自己拿钱出来买了两斤米,煮了一锅稀饭给我们吃。记忆中最深刻的是,当时捧著饭碗的双手已经饿得不停颤抖。吃完稀饭,向同学道谢以后,在凄风苦雨之中,我们又踏上另一段不知所止的路程。由于这段刻骨铭心的经验,我立下誓愿:日后我一定要普门大开,广接来者。结果二十年以后,我实现了愿望,先后在台北成立「普门精舍」、「普门寺」,我教导所有的徒众都必须善待信徒香客。直到现在,佛光山的各个别分院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,那就是每一餐必须多设两桌流水席,方便来者用斋,而对于前来挂单的出家人,则一律供养五百元车资。虽然在现代社会里,清茶淡饭、杯水车薪也许不算什么,但是自信一颗诚摰的心意却是无价的宝贵。后来,我在佛光山开办中学、幼稚园,乃至佛教杂志,也都以「普门」为名,凡此都是取其「普门示现」之意,希望徒众都能效法「普门大士」的精神,接引广大的众生。常常我在静夜里回忆往事,想到当年的一些同道们,在生活的压力和人情的难堪之下,愤而另作打算,如今不少人潦倒落魄,心中真是不胜感慨!至此我坚信,所谓的「争气」,并不是争一时的情绪,而是争千秋大业;所谓的「争气」,更不是求一己之私利,而是求众生之福祉。也就因为这一份为教为众的认知,时时在心湖里激荡起澎湃的浪花,我一生从来不因眼前的挫折阻挠而怨天尤人,或失望退缩。过了两年,我受聘担任第一届台湾佛教讲习会的教务主任。当时民风保守,一些人又担心我的观念太新,会把学生「带坏」,讲习会从新竹搬到台北后,就不再请我教书。甚至后来圆融尼师创办东山佛学院时,他请我教书,也终因道源长老的反对而作罢。我想到与其和他们争论,倒不如自己到别处去争气,所以,我决定暂时放下文教工作,勇敢地面对大众,走上社会弘法的道路。从宜兰到高雄,三十年的弘法生涯中,首先是开创的新意受到保守人士的强烈杯葛,继而教界人士的一再排挤,使我几无立锥之地。对于我苦口婆心的建议改革,他们蓄意扭曲,存心破坏;中国佛教会害怕我当上常务理事,多方予以阻难;理事长几次不批准我的出国证件,甚至有一回,我应越南心珠上座之请,到越南参加国际会议,当我兴致勃勃地连夜坐车,从高雄赶到台北办理手续时,他们竟然当面严辞拒绝。直到数年以后,终因政府官员看不过去,出面仗义直言,才使我得以顺利出国,代表教界出席国际会议。然而这时一些同道们又刻意抹煞我为教为国折冲樽俎的辛苦成就,甚至在报章杂志上发表不实报导,企图损毁我的名誉。我并不为个人的荣辱得失感到生气,只是目睹教界的短视近利,不免感到遗憾。为了佛教的发展,为了众生的福祉,我只有另闢天地,自我争气。「路遥知马力,疾风知劲草。」当年大家嗤之以鼻的「人间佛教」理念,如今已成为教界趋之若鹜的目标。这十年来,我马不停蹄地应各地信众请求,在五大洲巡回弘法,甚至世界各地的佛教团体也经常邀请我参加相关的活动。我以自己的坚持与努力证明了:当我们遭逢横逆时,既不需要哀求怜悯,更不需要愤怒抗争。以愿心为动能,我们一样可以逆流而上;化悲愤为力量,我们依然能够拨云见日。只要自己肯争气,我们尽可以不卑不亢,择善固执,因为自助而后人助,辛苦的血汗不会白流,大众的肯定终将为我们的努力作最佳的证明。政治的导向与观念的偏差,往往也使得弘法工作的推展倍增困难,最明显的例子如:三十年前的台湾,只准耶教人士四处传教,对于佛教的弘法活动却不予认同,即使自己出钱制作电视节目,也遭有关单位驳回,说和尚不可上电视。有一回,我问他们:「连续剧中不是常有和尚出现吗?」所得到的答案竟然是:「那是假和尚可以说法,真和尚不可以说法。」令人啼笑皆非。我告诉自己:「总有一天,我一定要扭转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与似是而非的观念!」经过多年的努力,我终于在一九七九年首开先例,制作中国佛教史上第一个弘法节目。此后,由「甘露」到「信心门」,由佛经讲座到「星云禅话」,由「每日一偈」到「星云法语」,我游走三家电视台,非但邀约不断,而且从过去自掏腰包的自制,到现在电台自愿出钱的内制。应观众要求而将节目内容付诸文字,所出版的书籍也受到外界出版商的喜好,纷纷前来洽商,希望我能给予他们出版的权利,想到佛法能藉此普遍流传,我也都欣然应允。目睹社会人士对佛教的观感,渐渐由排斥转为接受,由肯定到进一步地赞许时,心中最欣喜的莫过于为佛教争得了发展的空间。我不但在弘法上努力开拓天地,还积极兴办文教事业、慈善事业,而且都先后获得政府的表扬和肯定。我之所以费尽心力擘画各种佛教事业,固然主要是为了广利众生,另一方面也是想替教界争一口气,改变大众对佛教的误解与否定。建寺安僧本来是好事,但也麻烦。佛光山一九六七年开山,经过十年的申请,于一九七六年才拿到寺庙登记;福山寺也是历经八年的奋斗,才成为合法的道场;圆福寺则因为地方财税单位主管的刁难,险些被充公拍卖,靠著慈惠过去同事的帮忙,暂缓查封的时间,才在千钧一发中拯救出来。本著「有所为,有所不为」的原则,我摒却弟子们跑政府机关请求关说的建议,宁可自己据理力争。在殷殷等待,频频被拒的日子里,我安慰气急败坏的徒众:「政府官员有一定的任期,而我们和尚却是做一辈子的!」道场万一不幸被拆,还可以重建;志气一旦自甘败落,则有如失根的花草,无所凭借。我凡事都以「一生」作为奋斗的目标,全力以赴,不做到最后一口气,决不放弃。事实不都证明了持志努力的「争气」,比暴虎凭河的「生气」更来得有意义,有价值吗?披览圣典,翻阅教史,诸佛菩萨的不为恶魔所扰,历代祖师的不被乱世所惑,不也是「争气,而不生气」的最佳例子吗?他们基于「不忍圣教衰,不忍众生苦」的慈心悲愿,将全副身心抛洒于生命的时空里,往往所争回的,不仅仅是佛教事业的振兴开展,更是千万人法身慧命的亘古长新。我虽自愧有所不足,但常思追随效法。反观今日的社会,心中不免感慨万千!一些人为了争取私利,而不惜争狠斗胜,他们即使赢得了一时的胜利,却往往输掉了一生的幸福;即使自己获得了富贵荣华,却危害社会,贻祸子孙。还有一些人在困境当头的时候,不但一筹莫展,反而自暴自弃,徒然使亲者恨仇者快,遑论对国家社会的贡献了。目睹国内的忧患,已足心忧;展望多变的世局,更是令人戚然。在国际上,外交、经济等各方面的压力,正向著我们步步逼近。中华民族究竟应该如何因应呢?我以为:醉生梦死,视若无睹,固然不该,但是螳臂挡车,或坐困愁城,也都无济于事,我们应该自我反省,自我奋发。因为唯有自我「争气」,才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;唯有发挥自己的智能与团结的力量,才能得到国际友人的尊重!

Directory '/Data/TemplatesCompiled' not found or have no access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