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一九九一年我跌断腿骨以来,承蒙信众厚爱,经常接到电话或来函问候,随著年龄渐增,我的身体状况更是成为彼此见面时关切的话题,也有许多人看我终日忙碌,却仍能从容应付,不见疲态,纷纷问我保健之道,其实四大五蕴假合之身,孰能无病?众生经历老病过程,谁能免除?只不过我从不刻意趋逸避苦,如今回顾往事,我深深感到:养生之道无他,「疾病本身就是一帖良药」。
就以香港脚与口腔破皮而言,人皆畏之,然而两者不仅长久与我为伍,而且时时交相为患。多年来,我非但不以为苦,反而深感庆幸,因为我觉得这是身体排除瘴气的征兆,我这一生少病少痛,想必与此有关。
年少时,在丛林参学,由于大家年纪还轻,都很喜欢发表意见,然而当时道风严峻,一个动作不对,眼睛稍微张望,即遭打骂,因此平常总是小心翼翼,谨言慎行,等到下课如厕时,才趁著远离师长视线之际,隔著墙壁,彼此高谈阔论,久而久之,我也感染了一上净房就想说话的坏习惯。虽说可藉此畅所欲言,十分痛快,但是因为言语失当,事后被师长知道,叫去责罚的事例也时有所见。
后来有一段时间,我患牙病,疼痛不堪,一位老师教我一个秘方──在便溺时,不要说话,咬紧牙根。我照著去做,果然根治牙痛之苦,而原本多话的毛病,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革除了。此后不但减少失言之过,还增加了观察思惟的时间。我的心地变得逐渐清明起来,在为人处事上也更为周延。这项始料未及的收获,至今使我受益无穷。
俗话说「十男九痔」,好不容易根除牙痛,未久,却又染患痔疮,正苦不堪言,不知如何是好时,一位师兄在谈话中无意中说到:「越是肮脏的地方,越需要干净。」这句话使我福至心灵,茅塞顿开,从此每次如厕以后,都以水洗涤。在一次又一次地擦拭时,我彷佛见到佛世时的周利槃陀伽尊者,不疾不徐地扫著院子里随时飘落的树叶;又好像目睹禅门里的祖师大德,耐烦尽心地用手一根根拔起园子里生长不尽的杂草。我不再为痔疮苦恼,反而以病为师,深深感到无限的佛法妙意尽在其中。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,有一天竟然发现创口不复疼痛,原来皮肤已经愈合完好。回头检视自心,发觉烦恼尘垢也逐渐减少,一股轻安自在的法喜油然生起。
十七岁时,罹患疟疾,忽冷忽热,全身无力,心想应是回天乏术了。这时候,向来对我十分严厉的家师志开上人,派人送了半碗咸菜给我,令我感动不已,泪流满面,当下发愿尽形寿将身心奉献给佛教。未几,居然不药而癒。多少年来,当我在弘法工作上历经苦难,感到身心劳顿的时候,想到家师的半碗咸菜、自己的一句誓言,便心生惭愧,感恩之心油然而起,不敢稍有退缩。
二十岁那年,我又染患烂疮,除了头脚以外,全身出脓,臭秽无比,尤其脓血黏著衣服,每次一脱衣,就好像剥了一层皮下来。尤其自己不懂保健,又无钱购买成药,或许是因为有了痔疮的体验,虽然这次肉身所遭受的苦痛,甚于前者不止百倍,心中却能淡然视之,不觉忧恼,只是终日卧在病榻上,想到宿世无数劫苦,不禁哀悔泣首,往往无法自已。一个月过去了,我居然奇迹似的复原起来,步出寮房,景物依旧,身心却有大死一番的感受,我告诉自己要加倍精进,勤求无上佛道,饶益一切众生。
所以,次年我从佛学院结业后,有监于披剃出家的宜兴教育不够普及,便不计名利,自愿来到乡间的一所国小担任校长,从事培育民族幼苗的工作。后来,目睹国势飘零,教运衰微,我又挺身而出,结集有志之青年同道,冒著性命的危险,奔走呼吁革新佛教,期能克尽一己之力,无奈大势已去!一九四九年,我带著一颗沉重的心情,随著国民政府来到台湾。
最初的几年,我白天操持苦役,夜间阅藏写稿,工作可谓十分繁重,加上当时物质缺乏,营养不良,我经常头晕目眩,然而我咬紧牙关,度过每一个艰难的时刻。
刚来台时,目睹正信佛法之衰微,即矢志撰写佛传,然苦于居无定所,手边又缺乏典籍可供查阅,直到一九五五年,因缘具足,才得以如愿进行。当我蒐齐资料,正要着手撰写时,突感胸口疼痛,而且经常咳嗽,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得了当时颇为盛行的「世纪黑死病」──肺痨,于是日以继夜,不眠不休地振笔疾书,同时每天不断地礼佛祈求,希望在佛陀的加持之下,能让我完成这项神圣的使命以后,再舍报往生。
直到今天,我还不知道当时是真的患了肺痨,还是奇迹出现?只是从自己一生患病的经验看来,我觉得古德所说:「比丘应带三分病,才知道发心。」诚乃不虚之言。因为生病能使自己警惕生命无常,故而能激发精进求道之心,实为行者对治放逸懈怠的一帖良药。
多年来,我不曾因为风雨阻断原定的行程,更未尝因病苦而打消既有的计划。记得一九六○年五月,我在宜兰筹备佛诞节万人提灯大游行时,得了严重的风寒,虽然感到体力不支,几度昏眩欲倒,但是我仍然打起精神,召集大家开会,四处张罗打点,等到游行完毕,发现病也好了。
有一回,我赴基隆演讲,因患感冒,咳嗽不已,一名信徒听说后,自称有特效针药,我虽然一向不喜欢打针吃药,但是生性不喜拒人于千里之外,便随缘应允,没想到打了一针后,手臂竟然痛得不能举起,为了不使他难过,只好默默忍耐,半夜回到佛光山,才发觉连脱衣服都有困难,心想大概是打错部位,伤了神经,因恐他被人责怪,故一直不敢向别人提起,如是隐忍疼痛达一年之久,才渐渐痊愈。
后来,一位医生告诉我,伤风感冒无药可治,只有多休息,多喝水,至于坊间的一些感冒药,无非安慰心理,实际上没有多大疗效。而我则一直认为任何疾疫临身,唯有精进不懈才是袪病第一良方。
二十八岁那年,我患了恶性风湿,两膝关节疼痛不已,医师诊断后,宣布必须及早锯断双腿,以免殃及五脏六腑。我听了之后,心里一点也不惊惶恐惧,反而觉得行动不便,正好可以掩关阅藏,专心写作,一样可以尽棉薄之力,弘法利生。当时由于法务繁忙,以致开刀时间一拖再拖,也许正因为能够将生死置之度外,反而容易康复,后来竟然痊愈了。
事后许多人纷纷打听我吃了什么秘门偏方,我想如果真有什么仙丹妙药,那应该是多年来薰修佛法的体验,养成我乐观进取的个性,使我遇到任何境界,都能不为所惑。
十多年前,背部突感不适,经多位医师会诊,说我只剩下两个月的生命,后来也是因为忙于南北弘法,忘了复诊。事隔好久,突然想起此事,再去检查时,才发现只是过去跌伤时的瘀血作怪。医生大叹虚惊一场,而我却始终不曾因死之将至,而烦忧懊恼,也未曾因生之复得,而庆幸欢喜,反倒觉得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痛,如幻似真,正好可以考验自己的禅定功夫,增加对外境的免疫能力,未尝不是一剂上好的补药。
近几年来,因为糖尿病的关系,导致视力日渐模糊,美国的罗大夫为我做激光治疗时,曾经形容我的眼睛就像一件破旧的衣裳,经过缝补,只会再坏,不会变好,并且一再叮嘱我要多休息。刘大夫则说我的眼睛只能再看几个月。到现在为止,也不知过了多少个「几个月」,幸蒙龙天庇佑,佛祖加被,尚能辨识前物,故而依然四处弘法。
数月以前,国内的眼科权威文良彦大夫为我检查眼睛以后,讶异地对我说道:「我在医界服务二十多年来,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糖尿病患者,在接受多次激光治疗后,还能保有像你这样视力的人。」这使我想起多年前,曾有一位阮医师为我检查全身时,也是以同样吃惊的语调,说我的胃袋构造十分特别,消化功能奇佳,在千万人中难寻一二。
其实,我认为不管是天赋异禀也好,是诸佛护佑也罢,人生的意义,不在于世寿的长短、色身的强弱,而在于利用有限的生命,为众生谋取福利,为世间留下贡献。
我平日忙碌,难有闲时,甚至往往牺牲睡眠来成全他人的愿望,有时心里真想找个机会好好休息一场,无奈我惯于不逆人意,所以每天总有一长串推不掉的行程。一九九一年八月二十日清晨,我在浴室滑跤,将腿骨跌断,虽说真正尝到「寸步难行」的苦头,但是我终于被迫休假,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既不用会客开示,也没有一大堆的计画公文让我伤脑筋,感觉真是舒服极了。俗云:「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。」我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。想到生病在院,向来是大家深以为苦的事情,在我而言,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,可见苦与乐都在我们一念之间。
开刀后的第三天,我竟能坐轮椅到鹿港讲经;半个月后,在日本国会宪政议事厅,由多位议员和记者将我抬上讲台演说。以后约三个月,我就能舍杖而行,上下自如,连医生们都啧啧称奇,而我心里却很明白,这是因为打从下床的那一刻开始,我就没有抱持倚赖拐杖的念头。尤其每当走路的时候,就不禁想起过去少年时的我,为了矫正天生内八字的缺陷,不知花费多少心思,自我要求走路要既稳又快。后来,我即使走在崎岖的山路上,也能健步如飞,如履平地。数十年后,我返乡探母,顺道游访万里长城,同行的七十二人中,不乏年轻力壮的徒众,然而我却一马当先,脸不红气不喘地第一个登上关口,赢得大家的欢呼。
这一段回忆为自己增添了不少信心,于是我反复地练习走路,自然很快如愿。所以有病不要紧,只要我们能正视疾病,对症下药,就能迅速恢复健康,最怕的是逃避现实,讳疾忌医,如此则纵使华陀在世,佛祖降临,也难有治好之时。
住院期间,我得到许多平日鲜少注意到的保健常识,可说是因祸得福,而所见所闻的病房百态、人情冷暖,则令人倍感唏嘘!尤其是儿童病房与老人病房间的差异,让人感受到如今世间上真是「慈心的爹娘多,孝顺的儿女少」,这是否也是另一种病态呢?
其实,众生的病除了肉体上的病痛以外,还有许许多多疑难杂症值得我们去关切反省,例如:社会大众缺乏环保观念,使得山川大地饱受污染、噪音的侵害,国土已开始生病了;现代人类被功利、虚荣冲昏了头,导致世风奢靡,暴力连连,时代也罹患重病了;为人师长者不知道关怀下一代,或滥用体罚,或纵容恶行,久而久之,教育就百病丛生了;爱的观念偏差,方法不对,对象错误,感情也会发生病变……。其实,追根究底,凡此诸病都是源自一颗有病的心灵。
当身体四大不调时,身上就有疾病。当心灵被贪瞋愚痴、怀疑邪见的病毒所侵害时,出之于口──两舌、恶口、妄语、教唆,口中就有疾病;形之于色──没有表情、面带敌意,脸上就有病;动之于手──杀生、伤人、盗窃、邪淫,社会就有疾病。
身体有病,要找医生治疗;心灵生病,除了靠善知识劝告提醒之外,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来医治。弘法半世纪以来,我看遍人生形形色色,曾经有感而发,仿效石头希迁禅师的「心药方」,也为众生的心病开了一帖药方:
慈悲心肠一条 真心本性一片
惜福一点 感恩三分
言行实在 守德空间一块
惭愧果一个 勤劳节俭十分
因缘果报全用 方便不拘多少
结缘多多益善 信愿行通通用上
此药用包容锅来炒,用宽心炉来炖,不要焦,不要燥,去火性三分(脾气不要大,要柔和一点),于整体盆中研碎(同心协力),三思为本,鼓励作业丸,每日进三服,不限时,用关爱汤服下,果能如此,百病全消。
切忌言清行浊、损人利己、暗中箭、肚中毒、笑里刀、两舌语、平地起风波,以上七件速须戒之,而以不妒不疑、不放纵、自我约束、心性有道来对治之。
以铜为监,可以正衣冠;以人为监,可以知得失;以病为监,则可以提起正念,扩大自己。昔时悉达多太子目睹世间疾苦,心生悲愍,因而立愿精进修行,终于成就佛道,作大医王,疗治众生之病;南岳慧思大师罹患严重风疾,无法行动,后以般若空慧观照,不但豁然痊愈,而且开悟见性,后来法化一方,度众无数。因此,我们不必祈求疾病之不临己身,而应该效法古圣先贤,以疾病为良药,自救救他;以疾病为针砭,己利利人。
自从一九九一年我跌断腿骨以来,承蒙信众厚爱,经常接到电话或来函问候,随著年龄渐增,我的身体状况更是成为彼此见面时关切的话题,也有许多人看我终日忙碌,却仍能从容应付,不见疲态,纷纷问我保健之道,其实四大五蕴假合之身,孰能无病?众生经历老病过程,谁能免除?只不过我从不刻意趋逸避苦,如今回顾往事,我深深感到:养生之道无他,「疾病本身就是一帖良药」。就以香港脚与口腔破皮而言,人皆畏之,然而两者不仅长久与我为伍,而且时时交相为患。多年来,我非但不以为苦,反而深感庆幸,因为我觉得这是身体排除瘴气的征兆,我这一生少病少痛,想必与此有关。年少时,在丛林参学,由于大家年纪还轻,都很喜欢发表意见,然而当时道风严峻,一个动作不对,眼睛稍微张望,即遭打骂,因此平常总是小心翼翼,谨言慎行,等到下课如厕时,才趁著远离师长视线之际,隔著墙壁,彼此高谈阔论,久而久之,我也感染了一上净房就想说话的坏习惯。虽说可藉此畅所欲言,十分痛快,但是因为言语失当,事后被师长知道,叫去责罚的事例也时有所见。后来有一段时间,我患牙病,疼痛不堪,一位老师教我一个秘方──在便溺时,不要说话,咬紧牙根。我照著去做,果然根治牙痛之苦,而原本多话的毛病,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革除了。此后不但减少失言之过,还增加了观察思惟的时间。我的心地变得逐渐清明起来,在为人处事上也更为周延。这项始料未及的收获,至今使我受益无穷。俗话说「十男九痔」,好不容易根除牙痛,未久,却又染患痔疮,正苦不堪言,不知如何是好时,一位师兄在谈话中无意中说到:「越是肮脏的地方,越需要干净。」这句话使我福至心灵,茅塞顿开,从此每次如厕以后,都以水洗涤。在一次又一次地擦拭时,我彷佛见到佛世时的周利槃陀伽尊者,不疾不徐地扫著院子里随时飘落的树叶;又好像目睹禅门里的祖师大德,耐烦尽心地用手一根根拔起园子里生长不尽的杂草。我不再为痔疮苦恼,反而以病为师,深深感到无限的佛法妙意尽在其中。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,有一天竟然发现创口不复疼痛,原来皮肤已经愈合完好。回头检视自心,发觉烦恼尘垢也逐渐减少,一股轻安自在的法喜油然生起。十七岁时,罹患疟疾,忽冷忽热,全身无力,心想应是回天乏术了。这时候,向来对我十分严厉的家师志开上人,派人送了半碗咸菜给我,令我感动不已,泪流满面,当下发愿尽形寿将身心奉献给佛教。未几,居然不药而癒。多少年来,当我在弘法工作上历经苦难,感到身心劳顿的时候,想到家师的半碗咸菜、自己的一句誓言,便心生惭愧,感恩之心油然而起,不敢稍有退缩。二十岁那年,我又染患烂疮,除了头脚以外,全身出脓,臭秽无比,尤其脓血黏著衣服,每次一脱衣,就好像剥了一层皮下来。尤其自己不懂保健,又无钱购买成药,或许是因为有了痔疮的体验,虽然这次肉身所遭受的苦痛,甚于前者不止百倍,心中却能淡然视之,不觉忧恼,只是终日卧在病榻上,想到宿世无数劫苦,不禁哀悔泣首,往往无法自已。一个月过去了,我居然奇迹似的复原起来,步出寮房,景物依旧,身心却有大死一番的感受,我告诉自己要加倍精进,勤求无上佛道,饶益一切众生。所以,次年我从佛学院结业后,有监于披剃出家的宜兴教育不够普及,便不计名利,自愿来到乡间的一所国小担任校长,从事培育民族幼苗的工作。后来,目睹国势飘零,教运衰微,我又挺身而出,结集有志之青年同道,冒著性命的危险,奔走呼吁革新佛教,期能克尽一己之力,无奈大势已去!一九四九年,我带著一颗沉重的心情,随著国民政府来到台湾。最初的几年,我白天操持苦役,夜间阅藏写稿,工作可谓十分繁重,加上当时物质缺乏,营养不良,我经常头晕目眩,然而我咬紧牙关,度过每一个艰难的时刻。刚来台时,目睹正信佛法之衰微,即矢志撰写佛传,然苦于居无定所,手边又缺乏典籍可供查阅,直到一九五五年,因缘具足,才得以如愿进行。当我蒐齐资料,正要着手撰写时,突感胸口疼痛,而且经常咳嗽,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得了当时颇为盛行的「世纪黑死病」──肺痨,于是日以继夜,不眠不休地振笔疾书,同时每天不断地礼佛祈求,希望在佛陀的加持之下,能让我完成这项神圣的使命以后,再舍报往生。直到今天,我还不知道当时是真的患了肺痨,还是奇迹出现?只是从自己一生患病的经验看来,我觉得古德所说:「比丘应带三分病,才知道发心。」诚乃不虚之言。因为生病能使自己警惕生命无常,故而能激发精进求道之心,实为行者对治放逸懈怠的一帖良药。多年来,我不曾因为风雨阻断原定的行程,更未尝因病苦而打消既有的计划。记得一九六○年五月,我在宜兰筹备佛诞节万人提灯大游行时,得了严重的风寒,虽然感到体力不支,几度昏眩欲倒,但是我仍然打起精神,召集大家开会,四处张罗打点,等到游行完毕,发现病也好了。有一回,我赴基隆演讲,因患感冒,咳嗽不已,一名信徒听说后,自称有特效针药,我虽然一向不喜欢打针吃药,但是生性不喜拒人于千里之外,便随缘应允,没想到打了一针后,手臂竟然痛得不能举起,为了不使他难过,只好默默忍耐,半夜回到佛光山,才发觉连脱衣服都有困难,心想大概是打错部位,伤了神经,因恐他被人责怪,故一直不敢向别人提起,如是隐忍疼痛达一年之久,才渐渐痊愈。后来,一位医生告诉我,伤风感冒无药可治,只有多休息,多喝水,至于坊间的一些感冒药,无非安慰心理,实际上没有多大疗效。而我则一直认为任何疾疫临身,唯有精进不懈才是袪病第一良方。二十八岁那年,我患了恶性风湿,两膝关节疼痛不已,医师诊断后,宣布必须及早锯断双腿,以免殃及五脏六腑。我听了之后,心里一点也不惊惶恐惧,反而觉得行动不便,正好可以掩关阅藏,专心写作,一样可以尽棉薄之力,弘法利生。当时由于法务繁忙,以致开刀时间一拖再拖,也许正因为能够将生死置之度外,反而容易康复,后来竟然痊愈了。事后许多人纷纷打听我吃了什么秘门偏方,我想如果真有什么仙丹妙药,那应该是多年来薰修佛法的体验,养成我乐观进取的个性,使我遇到任何境界,都能不为所惑。十多年前,背部突感不适,经多位医师会诊,说我只剩下两个月的生命,后来也是因为忙于南北弘法,忘了复诊。事隔好久,突然想起此事,再去检查时,才发现只是过去跌伤时的瘀血作怪。医生大叹虚惊一场,而我却始终不曾因死之将至,而烦忧懊恼,也未曾因生之复得,而庆幸欢喜,反倒觉得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痛,如幻似真,正好可以考验自己的禅定功夫,增加对外境的免疫能力,未尝不是一剂上好的补药。近几年来,因为糖尿病的关系,导致视力日渐模糊,美国的罗大夫为我做激光治疗时,曾经形容我的眼睛就像一件破旧的衣裳,经过缝补,只会再坏,不会变好,并且一再叮嘱我要多休息。刘大夫则说我的眼睛只能再看几个月。到现在为止,也不知过了多少个「几个月」,幸蒙龙天庇佑,佛祖加被,尚能辨识前物,故而依然四处弘法。数月以前,国内的眼科权威文良彦大夫为我检查眼睛以后,讶异地对我说道:「我在医界服务二十多年来,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糖尿病患者,在接受多次激光治疗后,还能保有像你这样视力的人。」这使我想起多年前,曾有一位阮医师为我检查全身时,也是以同样吃惊的语调,说我的胃袋构造十分特别,消化功能奇佳,在千万人中难寻一二。其实,我认为不管是天赋异禀也好,是诸佛护佑也罢,人生的意义,不在于世寿的长短、色身的强弱,而在于利用有限的生命,为众生谋取福利,为世间留下贡献。我平日忙碌,难有闲时,甚至往往牺牲睡眠来成全他人的愿望,有时心里真想找个机会好好休息一场,无奈我惯于不逆人意,所以每天总有一长串推不掉的行程。一九九一年八月二十日清晨,我在浴室滑跤,将腿骨跌断,虽说真正尝到「寸步难行」的苦头,但是我终于被迫休假,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既不用会客开示,也没有一大堆的计画公文让我伤脑筋,感觉真是舒服极了。俗云:「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。」我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。想到生病在院,向来是大家深以为苦的事情,在我而言,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,可见苦与乐都在我们一念之间。开刀后的第三天,我竟能坐轮椅到鹿港讲经;半个月后,在日本国会宪政议事厅,由多位议员和记者将我抬上讲台演说。以后约三个月,我就能舍杖而行,上下自如,连医生们都啧啧称奇,而我心里却很明白,这是因为打从下床的那一刻开始,我就没有抱持倚赖拐杖的念头。尤其每当走路的时候,就不禁想起过去少年时的我,为了矫正天生内八字的缺陷,不知花费多少心思,自我要求走路要既稳又快。后来,我即使走在崎岖的山路上,也能健步如飞,如履平地。数十年后,我返乡探母,顺道游访万里长城,同行的七十二人中,不乏年轻力壮的徒众,然而我却一马当先,脸不红气不喘地第一个登上关口,赢得大家的欢呼。这一段回忆为自己增添了不少信心,于是我反复地练习走路,自然很快如愿。所以有病不要紧,只要我们能正视疾病,对症下药,就能迅速恢复健康,最怕的是逃避现实,讳疾忌医,如此则纵使华陀在世,佛祖降临,也难有治好之时。住院期间,我得到许多平日鲜少注意到的保健常识,可说是因祸得福,而所见所闻的病房百态、人情冷暖,则令人倍感唏嘘!尤其是儿童病房与老人病房间的差异,让人感受到如今世间上真是「慈心的爹娘多,孝顺的儿女少」,这是否也是另一种病态呢?其实,众生的病除了肉体上的病痛以外,还有许许多多疑难杂症值得我们去关切反省,例如:社会大众缺乏环保观念,使得山川大地饱受污染、噪音的侵害,国土已开始生病了;现代人类被功利、虚荣冲昏了头,导致世风奢靡,暴力连连,时代也罹患重病了;为人师长者不知道关怀下一代,或滥用体罚,或纵容恶行,久而久之,教育就百病丛生了;爱的观念偏差,方法不对,对象错误,感情也会发生病变……。其实,追根究底,凡此诸病都是源自一颗有病的心灵。当身体四大不调时,身上就有疾病。当心灵被贪瞋愚痴、怀疑邪见的病毒所侵害时,出之于口──两舌、恶口、妄语、教唆,口中就有疾病;形之于色──没有表情、面带敌意,脸上就有病;动之于手──杀生、伤人、盗窃、邪淫,社会就有疾病。身体有病,要找医生治疗;心灵生病,除了靠善知识劝告提醒之外,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来医治。弘法半世纪以来,我看遍人生形形色色,曾经有感而发,仿效石头希迁禅师的「心药方」,也为众生的心病开了一帖药方:慈悲心肠一条 真心本性一片惜福一点 感恩三分言行实在 守德空间一块惭愧果一个 勤劳节俭十分因缘果报全用 方便不拘多少结缘多多益善 信愿行通通用上此药用包容锅来炒,用宽心炉来炖,不要焦,不要燥,去火性三分(脾气不要大,要柔和一点),于整体盆中研碎(同心协力),三思为本,鼓励作业丸,每日进三服,不限时,用关爱汤服下,果能如此,百病全消。切忌言清行浊、损人利己、暗中箭、肚中毒、笑里刀、两舌语、平地起风波,以上七件速须戒之,而以不妒不疑、不放纵、自我约束、心性有道来对治之。以铜为监,可以正衣冠;以人为监,可以知得失;以病为监,则可以提起正念,扩大自己。昔时悉达多太子目睹世间疾苦,心生悲愍,因而立愿精进修行,终于成就佛道,作大医王,疗治众生之病;南岳慧思大师罹患严重风疾,无法行动,后以般若空慧观照,不但豁然痊愈,而且开悟见性,后来法化一方,度众无数。因此,我们不必祈求疾病之不临己身,而应该效法古圣先贤,以疾病为良药,自救救他;以疾病为针砭,己利利人。